“好！”他轻轻击掌，似是极高兴，“再来一杯！”
他笑了笑，拍了拍手边的一个东西：“现在我当家做主，是不是？”
那一刻，她再也忍不住，猛然站起：“你……”
“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！”他咬着牙，冷冷道，“还装什么？”
她看着他，忽然嗤笑了一声：“做梦！”
“我压根不认识你，怎么可能是你的女人？”苏微终于直视了他，冷笑着，“我嫁的那个人，叫作原重楼，是腾冲最出名的玉雕大师——可惜，我的丈夫在成婚当天就已经死了，被一个叫作灵均或者梅子瑄的人杀了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那个瞬间，他看着她，不敢相信地喃喃，“你难道……”
“哈哈哈！”就在他出神的那一瞬，她一声冷笑，松开了护着腹部的手，袖子一翻，剑光横斜，闪电般地斩了过来，出手便是杀招！
“你……”他在灯下细细地看着她，手指温柔抚过她的肌肤，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，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，似乎艰难地开口，“你……是不是有了孩子？”
她知道他定然会觉察，干脆抽回了手，冷笑着承认：“是又怎么样？”
他停住了，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她却看着他，眼神冷静而残酷，冷冷道：“对！这就是上天送给你的陪葬品！”
他骤然停住了笑声，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原重楼再也无法控制地暴怒，甩了她一个耳光，低吼：“你敢？”
“我有什么不敢？”她放声大笑起来，“我连死都不怕，还怕什么？”
忽然间，他一把伸出手，将她抱入了怀里！
“原来你有了孩子……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他抱紧她，低声喃喃，声音竟然在发抖，“如果我一早知道，那……”
原来，他竟也有过这种绝望的想法？那么说来，他……
她抱着断裂的上半身跌在地上，恐惧得发抖，失声喊道：“重楼！”
“是吗？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，苍白的嘴唇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，“原来在你对我说的所有话里，至少还有一句是真的……”
“你们这些人，知道什么？”他咬着牙，声音忽然间有些微的发抖，“我父亲穷途末路之下，还要狂奔千里来见我最后一面；而我身为人子，近在咫尺看着父亲被人一刀斩首，却不能去相认！这种痛苦，你知道吗？”
是的，如果当时她没有拦住萧停云那一刀，那么，眼前这个人就会作为路人被瞬间灭口，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有——如果命运的转轮停止在那一刻，如今她的命运会如何？听雪楼的命运，又该如何？
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咫尺的距离被斩首，紧接着，失去了右手，失去了谋生技能，失去了恋人，失去了母亲和妹妹……穷途末路的他，在毁去了原重楼那个无忧无虑的身份之后，这些年来，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活下来的呢？
十年啊……那样漫长的日子里，几乎每一夜，他都梦见父亲被一刀斩下的人头在空中旋舞着，嘴唇开合，吐出最后的话语——
“君子之泽，五世而斩！”
可悲的是，即便在梦里，他都在竭力克制着自己，拼命不让自己喊出声来……直到全身颤抖着在噩梦中醒来，一个人蜷缩在黑暗里，也依旧不敢哭泣，只是咬紧了牙关，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报仇！
所以，唯一的办法，就是让刀和剑指向彼此，自相残杀！
他们第一次相见时，他是神秘高贵的灵均；再后来，他是落魄尖酸的玉雕师原重楼；到最后，却是以黑暗复仇者的梅家遗孤作为收尾！这三个人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？
“那个洞窟的最深处，真的有蛇吗？”她终于开口，问了一句，“还是……还是你造出来的幻境？那一路上，到底有多少事情是真的，又有多少是幻觉？”
原重楼看着手边的夕影刀，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：“我一直在想：如果萧停云在洛水上真的被炸死了，那就好了……”
那种光芒，是他十年前才在她眼里见过的！
他顿了一顿，忽地恶狠狠冷笑起来，用酒杯敲打着桌面，一字一句：“既然如此，干脆一不做，二不休！”
那一瞬，他的眼眸也变得冷彻狠毒，宛如魔鬼——是的，在看着她拔剑远去的背影时，在那个被撇在喜堂上的新郎心里，被禁锢的魔鬼又重新脱缰而出！
——他要重新推动原来的计划，把这血海深仇一口气报完！以杀止杀，以血还血！
唰的一声，苏微把碗里的汤泼到了他脸上，怒视着他：“卑鄙！”
苏微警惕地握紧了血薇，厉声：“去哪里？”
喀啦一声轻响，雨幕居然凭空裂开了！
他没有回头，却似乎知道了她的举动，忽然道：“我知道，你在洛阳的白马寺替我父亲立了一个灵位，对吗？”他的声音平静，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：“难道你心里也有愧吗？——是不是就算我不用计谋挑拨，你也迟早会离开洛阳？”
“你不杀我，我也一定会杀你！”她咬着牙，手里握着血薇，“这个孩子我也绝不会留，你们梅家，注定断子绝孙！”
“你听到那种声音了吗？”原重楼抬起头，看着天空，语气里居然充满了憧憬，“今天晚上，那条忘川应该会很拥挤吧？”
她抬起头，却什么也没听见，不由得问：“那是真的吗？”
血泪交错，到最后唯一最真切的，便只有刻骨的仇恨！
原重楼站了起来，看着依旧下着细雨的天空，忽然道：“该死！”
那一刻，整个天空忽然间亮了一亮！
他停住风雨推开乌云，就是为了和她一起看一眼这满月吗？
苏微怔怔地看着，直到那些雨滴忽然震了一震！空气里似乎有一个巨锤凌空击落，震动了漫天凝固的雨滴——同一个瞬间，原重楼猛然一个踉跄，往前冲了一步，单膝跪倒在地上，似乎有一记巨大的力量打在了他的背部！
“师父？”他喃喃，“你们终于来了……”
是的，一定是师父通知了灵鹫山月宫的人，拜月教主带着孤光祭司已经来到了腾冲——这一切的恩怨，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！
“遗体？！”那一瞬，苏微失声惊呼，脸上血色尽褪，“你……你不是说要放了他们吗？你言而无信！无耻！”
是的，她要复仇！要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，以祭听雪楼！
拜月教的人已经到了，如果她要报仇，就得趁现在！
他刚刚转过身，她的剑已经无声无息刺出，抵住了他的后颈！
然而，那一瞬，苏微忽地看到他的后颈皮肤上出现了一块奇怪的青色瘢痕——那种青色仿佛活了一样地在蔓延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！
噗的一声，血薇直接没入他的心口，从背部直穿出来！
“不！”她失声惊呼，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恐，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抽出剑来，双手发抖，拼命往回收剑，“不要！”
“呵……还想说谎吗？”他笑起来了，用力地抱紧她，让血薇唰地穿透自己的胸膛，任凭她惊呼挣扎，死死不松手，“如果你想杀我，就来吧……”
“重、重楼……”她声音发着抖，“为什么……”
她看到他的身体出现了可怖的变化——他的整个人，竟然破碎了！那种“破碎”是可怖的，仿佛陶瓷人偶，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坍塌，如同一块拼图正在片片掉落！
从一开始？他……早就知道有这一刻？那么，从胁迫她来这里之时，他早就已经算计好了这最后的结果？
他没有算计别的，只是要她陪他这最后的一天一夜！
他抬起手，指了指夜空：“你……听到忘川的声音了吗？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明河教主低声，修长的手指从孔雀金的长袍里伸出，指尖凝结着淡紫色的光——盘踞在这寺庙之中的那股力量原本那么强大而邪恶，怎么忽然间就消失了？难道是……
明河教主在一瞬间微微变了脸色，失声低呼：“是他？！”
是的，那是灵均！是那个悖天逆神的弟子！
“天啊……”明河教主的十指从虚空里闪电般地收拢，手心里顿时出现了几团淡淡的白色光华，只看得一眼，便低呼，“这是魂魄！他……他已经死了！”
“什么？”孤光祭司失声道，“灵均已经死了？！”